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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.后真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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罗振宇:我们来抓最后一只黑天鹅。有一个词1992年就已经发明,但是2016年的11月份之后,这个词的使用率飙升了200倍,post truth,后真相。后真相是什么意思?

它并不是指没有真相,或者是真相的反面是假象,它是指,真相不再重要。牛津词典每年有一个习惯,选择一个英文词汇,作为年度关键词,后真相这个词入选。这就是我们跟大家交流的最后一个话题。后真相时代。后真相的本来意思是什么?就是指情绪的影响力已经超过了事实本身,有学者认为,这是人类历史上一个特别大的转向,要知道在过去的1万多年的历史上,不管有什么样的奇思妙想,或者是胡说八道,最后校准它的依据是啥?是真相,是事实?实践是检验真理的一切标准,但是当真相不再重要的时候,这件文明的基础正在发生动摇。这是2016年全人类的那些知识分子猛醒的一件事情。后真相时代,原来越来越不关心时代,而只关心立场和态度。我们来举一个例子,我们来看看2016年发生的那些激烈的争吵,在这些争吵后面,你会发现有一个道理,大仲马,法国的文学家,早就讲过,所谓的历史,所谓的事实,不过是挂小说的一颗钉子。

我们来看这么几件事,郭德刚和他的徒弟曹云金2016年大撕了一场,撕的结果是什么?一地鸡毛。各位,我们多多少少都参与到这个事件当中。你真的关心真相吗?你会发现不管你看多少文字,看多少八卦,真相仍然在迷雾当中,你实际上是在两种立场当中挑一种去占他。哪两种立场?第一种叫徒弟不能忘恩负义,第二种叫强者不能仗势欺人。你确立一个立场而已,没有真相。冯小刚、王思聪也撕了一场,你会发现你也是挑了一个立场站了而已,你无非就是在店大不能欺客和名人不能碰瓷之间挑了一个立场,哪有真相。

2016年学术界也有一场著名的争论,杨振宁,诺贝尔物理学奖的得主和菲尔兹奖的得主丘成桐,围绕中国应不应该建大型对撞机吵了一架,杨振宁说当然不应该建,那要花二百亿美元,大型对撞机产生的科学结果已经非常稀少了,花那么多钱,中国还是一个发展中国家,不该建,道理对吧。丘成桐说当然该建,可惜那点钱干什么,只要建了大型对撞机,全世界至少几千名顶级的科学家会携家带口来到中国,围绕中国的项目进行工作,这是划时代意义的事。这一点钱能算小帐吗?当然该建。请问你支持谁?我们过去一般都认为所有的辩论总有一个正确的一方,总有把道理和事实全部讲清楚,我们可以选择支持的一方。但是2016年,至少我自己我越来越觉得,我不想支持谁,因为我每站一个立场,实际上我就损失了了解另外一个立场的机会。我自己的认知进步和认知迭代,就产生了一次惨重的损失。所以在越来越激烈的争论当中,我越来越想劝说自己保持一个超然者的身份。过去我们认为,认知源于事实,但是认知现在本身就是一个事实,它不是我们从事实当中抽取的,它就是我们必须和它打交道的那些实体的存在,它就是事实。

当各种各样的想法都有道理,在我们身边杂存的时候,你会发现,第五只黑天鹅正在起飞,叫共同体危机。过去人类用各种各样的方式,强韧的纽带形成的共同体,但是在互联网,移动互联网,紧接着的人工智能时代,我们会发现,这些纽带正在一个一个地弱化,甚至是崩断。建立共同体,本质上就是定义什么是“我们”。但是“我们”这件事情越来越难定义啊。只有定义了什么是“我们”,协作才能展开,财富才能增长,安全感才能建立,个人的尊严才能获得,但是定义“我们”越来越难,有时候我们都不知道谁是“我们”。血缘关系能定义吗?老爷子好不容易把有血缘关系的一家人招起来吃一顿团圆饭,儿孙们马上就要掏出手机跳到另外一个世界,人家在肉体上没办法,但是心眼里就是不愿意跟你是一个共同体嘛。地缘是一个稳固的纽带吗?越来越多的中国人从农村走到城市,从这个城市去到另外一个城市,他都不知道他的老家是哪儿,他对他老家的认同感是越来越差,我住在朝阳区,我就是朝阳区群众?还有,下一个纽带是阶层,阶层也在大量的去共同体化。比如同样是上班族,坐地铁的,我们是那样的相似,我们都坐地铁,我们都是上班族,我们甚至是同时上班,要不怎么会坐同一辆地铁呢?甚至我们的出发地和目的地都完全一样,我们这么多人在地铁车厢里,实际上每个人都点亮自己的手机,穿越进另外一个精神构建的世界。你环顾你的地铁车厢,你觉得你跟他们是一个共同体吗?你还不如跟那个微信群里的人是一个共同体呢,阶层也不能界定。还有单位,过去是共同体,现在也在解体,频繁地入职去职,说白了吧,未来一个公司的寿命还不见得有一个人长呢,对单位献终身变成是极其可笑的事情。还有,过去专业是共同体,但是现在专业还是共同体吗?你身边有没有发现大量的人,尤其是混得还不错的人,越来越少人大学学的是什么专业这辈子干的就是什么专业,越来越多的牛人他的专业和他现在干的事情没有一毛钱的关系。

再来,认知是共同体吗?当然不是。我们同时喜欢玩某一款游戏,或者同时喜欢某一个明星,但是这种连接太脆弱了,粉转黑,粉转路人,分分钟能够发生的事情。我经常问一些过不下去的夫妻,我说你们为什么过不下去?经常得到的回答就是三个字,没得聊嘛。什么叫没得聊?认知不同步嘛。那么强韧的婚姻纽带,都可以因为认知不同步而解体,认知怎么能打造共同体?这是我们这一代人天大的难题啊,共同体迅速地在建立,迅速地解体。但是,共同体是人类文明的一块基石,我们和人类历史上所有代的人都不一样,他们生下来就有共同体,你可以叛逆,你可以逃出,你可以重建,但是你心理是有矛的,你的命是稳定的,我们这一代人会被抛入一种时光和历史的急流,你需要自己建构共同体。别人我不知道,我只知道,今天我们一开场就重新定义了创业者,我在我两年半的创业的时间当中,我深刻地认知到一件事情,就是创业者应该主动担负起建立共同体的责任。为什么?因为我们和大航海时代的哥伦布是一样的,我们手中连一张海图都没有,我们就要奔向自己构想的那个目标,我们都是探险家,我们都在扩张人类文明的全新的版图,我们都是丛林中迷路的那些探险者,遇到另外一个同样的人,不管我们的目标是不是一样,我们的种族是不是一样,我们什么都不一样,仅仅因为我们在共同探险,我们都应该结成共同体。所以,这个社会的共同体的重新打造,我们这一代人重新找到自己的生命之矛,创业者这个身份,正如我刚才强调的,不管你是不是有公司,只要你试图提升自己的认知,试图达成更新的协作,试图干一件全新的事,只要你属于这样的人,不管你是不是在打工,还是当自由职业者,不管你是为公司,还是为你自己,你都是创业者,只要你怀着这样的目标、这样的行为方式,我们应该结成一个共同体。

我们创业者其实有很多被社会误解的地方,今天借2016年的最后一段时间,我稍微梳理一下。首先,创业者是永远的犯错者,我们这一生都不可能对一次。为什么?不管你的生意有多好、多大,你都知道,眼下我处理这个创业项目的方式绝对不是最好的方式。就在今天,就在此刻,就在这个现场,就在深圳的湾区,就在这个体育馆里,你说此刻,有没有可能出现一个想法,一年之内做到十亿美金的生意?这个机会就在我们现场,只不过我们就坐的人傻得没有办法知道它而已。这件事情不是没有在创业史上发生过。不管你多对,永远有更对,这是创业者的使命。我和我的合伙人脱不花、快刀青衣,我们经常在面对一个选择的时候,我们即使做了,我们很满意,但是我们互相提醒,一定有更好的做法。一生永远错呀,这种折磨不是创业者,怎么能够理解?

再来,我们创业者是在真空中,没有人告诉什么是对的,什么是错的,该往哪里去。我们的传统教育给我们灌输了一生应该臣服于什么道理,应该讨好什么人,所有这些过去习得的道理在创业者的生涯中完全没有用,你必须孤独地做一个决定,然后以自己的生命和全副身家对他承担结果。

创业者是永远的逃亡者。两年多前,我们糊里糊涂地融了资,然后变成了必须以上市为目标的一家公司,今天我们现场有好多我们的投资者。融完资之后错知道,原来资本市场是这么一个东西,原来我只觉得,我们做生意嘛,挣点钱嘛,后来发现不对,资本市场找你要的不是钱,也不是生意,甚至不是很大的生意,要的是两个字叫“增长”,你那个钱必须越挣越多才行,挣很多不行,后来我又发现,原来他找你要的不是增长,是持续的增长,增长速度还要越来越快。到后来我又发现,不对,不对不对不对,他要的根本不是增长速度,他要的是你的增长速度要超越预期。老天爷,我现在不管有多好,他们都要求我更好,而且比他们想的还要好,这是一个什么日子?所以我就突然想起来伟大的前辈创业家王永庆先生,九十多岁,死在了去美国考察项目,获取超越预期增长的路上。这份痛苦没人能理解,自己选的路怨谁?自己曰的,做完它。

凡是不赚钱的企业,都说自己在创业;凡是赚钱的企业,都说自己在做生意。你发现,做生意、做买卖这事实,好象不太高大上,为什么?因为我们只有现在,没有未来。而创业者不挣钱,理直气壮,我有未来。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?

再来,红舞鞋。这哪里是创业啊,这是一场没有终点的逃亡,这是我们创业者的命。

还有,我们是永远的挫败者,任何其他行业,你人生的高度是用什么标定的?是用你人生当中最得意的那一刻标定的,那个高峰。但是我们创业者,是以你的终局来标定的,换句话说,你在死的时候,或者你退休的时候,你的企业是不是上升期,决定了你在商业史上的地位。我们来看一系列的品牌,诺基亚、摩托罗拉、索尼、惠普、雅虎,人们记住的不是这些伟大公司最辉煌的时刻,而是他们终局时落魄的样子,商学院的教授心狠着呢,不管以前多么夸你,把你列入教案,在你死去那一刻立刻把你改了叉叉,教训,你就这样被标定在商学院的史册上,我们是一个终身的挫败者。

在这儿,我特别想由衷地插一段话,我们创业者这个群体,结成共同体的意思是什么?不是让你帮到彼此,没必要,看见别人死了,吸取他的教训,把他埋了就完了,自找的。但是我们至少应该有一种能力吧?这种能力叫做感受这个群体当中其他创业者的苦乐和悲欢的能力吧,这跟别人无关,这是对我们自己好的事情。但是,在现在的创业者共同体当中,我看不到这一点。真的。今年黄太吉,黄太吉的赫畅我很熟,算是朋友,说他在关店。那几天我在朋友圈里看到的全是嘲笑,全是幸灾乐祸,充满了一种果然不出我所料的口气。然后我看到了赫畅写的一篇文章,他问了三个问题。第一,黄太吉四年的出现,对中国餐饮业有没有贡献?答案当然是有。第二个问题,黄太吉对于餐饮新一代的创业者影响究竟大不大?当然大。第三个问题,你们真的希望一个没有黄太吉的世界吗?反正我不希望。为什么?我不愿丧失这个能力,感受这个共同体其他人的悲欢和苦乐的能力,因为我感受到一份,我自己就多条路。创业者的命运,就像珊瑚虫,我们这辈子一路错下去,一路败下去,最后我们对人类文明的贡献是什么?是用自己败掉的那个尸体,堆呀堆呀堆呀,一千年一万年地堆呀,最后堆出海平面,我们是把生命当中的价值创造的一部分投射在远方的那个大屏幕上,哪怕是一个光斑呢,最后堆出海平面,我们是这样一群人。

再举一个例子,乐视。11月之后,我的朋友圈里,我看到大量的人幸灾乐祸,我指的不是批评,我指的是幸灾乐祸。其实这家公司很简单,就那么点事,融资、搞事,事不够了去融资,你很难说他是编故事还是什么,说不清楚,他就是这么一个新的物种,没有什么太多的秘密,那么多人希望他死。我不希望他死,我不是在这儿秀自己的道德感,不是的,我只是在问一个问题,如果我跟他是一个创业的共同体的话,我会怎么做?我觉得我不能丧失一种能力,就是看不到他人为我探的路,感受不到价值创造的惊喜,我不能做这样的人。所以如果换作是我,我对于乐视的困境,我会做三个反应,第一,我不希望他死,我希望他成,因为他成了之后,等于他用成本和经历为我探了一条路。第二,我希望各种稀奇古怪、光怪陆离的人成,因为他们成了之后,这个世界会变得更加有趣、更加多元,这句话我在我的节目当中多次为罗永浩说过。第三,如果他们死了,那好,我会站在他们的角度上仔细复盘,是什么样的诱惑让他走进了一条死路呢?他们为什么没有能够协调出资源克服这个困难呢?如果此刻失败的是我,我有没有能力挺住呢?这是我要问的问题。

创业者之间自然会有恩仇,但是这个恩仇,如果你承认我们是一个共同体,我们能不能像军人处理这种问题的方式来处理?打仗的时候,好好打,对方输了,至少不侮辱对方的尸体。时间快到了,我特别想放出一张片子,是本场风格最特殊的一张片子,如果我们是一个共同体,我们可以至少做到不黑他们。创业者的命,刚才我说的好像特别悲情,其实也不是了。创业者也有一个天大的好处,就是我们拥有了命运的刻度条。罗曼•罗兰说过,有的人二三十岁就死了,他们变成了自己的影子,不断地重复自己。为什么?因为他不知道他自己的生命长到多大。但是我们创业者有一个天大的好处,就是我们拥有一根刻度条。一个作家,他觉得自己进步了,我写得妙笔生花了,怎么办?没有一个标准能够评价。但是创业者,我们本质上就在修行自己,我们的生命拥有着一个外在的刻度条,别看我们争名逐利,实际上我们的营业额、我们的市值、我们的估值,它就是我们变得多强大的一个外在的可以看到的数字,这是我们这群人最骄傲的地方,只要他不是一个创业者,他没有走进商业事业,或者开拓人类文明新边疆的事业,他不拥有这根创业条,这是我们最傲娇的地方,我们有进度,而且自己看得见。我们可以用自己一个数字来标定自己过去的一年和未来的一年。2016年还剩最后的一分多钟,2016年,我们每个人都拥有自己的进度条。你知道的,2017年,希望这个数字我们每个人都推动它变得更大。只要这个进度条变得更大,就是我们的生命向上成长。正如莎士比亚名句《暴风雨》里写的:“凡是过去,皆为序幕”。

还有30秒,2016年就要过去,2017年就要到来,很多人要许愿了,我推荐大家一个愿望,就是2017年老天爷给我们所有人一次努力的机会,因为对于创业者来说,有这个机会,我们就拥有一切。

新年到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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